59.

冬日假期的夜晚，躺在书房的躺椅上抱着零食筐刷手机看帖子，偶尔能听到尔等在侧对面的电脑前打炉石的吐槽声，大多数时候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。

我会无意识地碎碎念，不指望任何回应的：啊，我的雪饼怎么都没有了，肯定是被你吃没的。

尔等明明在专注游戏，居然也能接上话茬，弱弱地辩解：我根本没吃几个雪饼，别冤枉我啊。

——啊，这里还有一个，居然还有一个！

在帖子里发现了有趣的配图、贴图，会自以为很小声的念叨：啊，给我找个可爱的头像吧，我好想换个可爱的头像喔。

等帖子看完、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尔等已经从游戏里切出去了，指着一张“五阿哥歪头”的图问我：这个图怎么样？

——这是真人的，我不要真人的。

他一面继续找图，一面不解：你之前不是也用“金正峰许愿”当头像么？

如此有理有据，我当然无法正面回答，直接把我看到的图发给他，他恍然大悟：这不是星之卡比么！

然后指给我一张傻狗表情包。嗯，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狗，是表情包意义上的傻。

——不是这样的！啊啊啊！我要卡通的！可爱的！

虽然言语逐渐失控，可实际上，诸事皆有回应本身就令我迷恋，以及感激。

60.

周末一起去吃煲仔饭的路上，下了地铁走步梯，尔等落后我几阶从我背后勾我的手。

我打趣道，大花，我发现我摸不出是你的手诶！

打趣归打趣，进而忽然意识到最近跟同事们微信群聊火热，一时间竟会忘记尔等的存在，似乎他也不常主动了。不由道：你最近都不主动找我聊天……

尔等把话接得自然而然，直接吞掉了我尚未来得及表现出的疑问口气：你不快乐的时候，才需要主动找你呀。

我马上追问：那我快乐的时候呢？

他的口吻依旧稀松平常：你快乐的时候，我就不要打断这份快乐。

不论是他的答案还是态度都让我内心悄悄甜蜜了一下下，甜蜜尚未发酵便被煲仔饭吞掉了。

61.

长久的体验告诉我，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以从朝夕相对中体会到彼此间的变化。而我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尔等的变化。

俩人躺在床上闲聊天，他一如既往地应对着我的无厘头的提问与没来由的假设。

——欸！那假如你飞黄腾达之后立马死了呢？

尔等从嘻嘻哈哈中抽离出来，看着我认真地回答：那样也好，起码能让我的胖娃过上好日子。

我未曾料想，一时间无法再接着胡扯，顿了一下：那、那只有我吗？

——只有你。我自己并不需要，我爸妈一直也都很好。你是我想飞黄腾达的唯一理由和意义。

这个回答让我忍着眼泪，也认真思考起来。尔等所说的好日子，无非就是让我有更多的自由。

62.

小区西侧的儿童乐园有大小不一的小丘，坡面很陡，我喜欢趁着没人的时候，在上面跑上跑下。尔等往往只在旁边仰头看着我。在我爬坡时，他会叨叨：这根本不适合给孩子玩！在我从小丘上俯冲而下时，他会笑。

半夜散步时候经过那里，尔等往往会撺掇我去耍。

这一次我没有去玩，而是顺着尔等的“山丘”，开始小声唱歌：

越过山丘，才发现无人等候。

喋喋不休，时不我予的哀愁。

尔等用手机外放了音乐，是更加小声的伴奏。

走到东侧儿童乐园时，两个人看着传音筒，有了默契：

他把手机外放放进了传音筒的一端，两个人一起蹲在另一边倾听传来的“重金属乐”——混响的效果有了。

越过山丘，虽然已白了头。

63.

心情不好时总是习惯一个人下楼散步，每一次尔等都会出现。

他或是默默跟在后面，或是急步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，甚至隐匿在绿化带单方面陪着我。

有时会出现在我的前面，得意：我是抄了近道过来的。

有时会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带着意外之喜的幸福：我猜到你在这个小健身区，没想到你真的会在！

有时拿着一把伞，无奈：下雨了，胖娃，你还走吗？

——我不需要你陪。

——可是我想陪着我的胖娃。

——那我也不需要。

——我需要。

64.

尔等在厨房做着我喜欢吃的菜，我躺在沙发上耍手机，已经能闻到香味儿了，他开始喊我：胖狗你来热一下粽子。

——可是我不喜欢热粽子。

——你好歹参与一下，参与一下厨房的劳动啊。

——我讨厌扒粽子！手粘粘的。

——又不用你剥，你就来热一下。

——喔……

于是，我只是把粽子从冰箱取出来放到盘子里又放进了微波炉。

一直以来尔等要求的陪伴都极其简单。他做菜的时候，只要我在客厅呆着就算陪着他了，假设我赖在卧室，他则会每做完一道菜就跑过来喊我一声。

65.

时间的推移让人麻木，我讨厌停滞不前的重复，无力改变现状便将炮火转向了尔等。显然他能明白我的困境，于是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他开始做我从前喜欢的事情：拉着我去楼下看月亮，去凌晨安静的广场压马路，买啤酒看路牌。

在回到小区东门的时候，我厌厌地问他：大花，我每次说要跟你离婚，你难过吗？

尔等也不恼，用玩笑的语气回：你这不是废话！

我被他激起来：你在横什么？快点说！

——是啊！我难道不难过吗？

——喔。

66.

临近假期结束，愈发难以入眠。我坦诚自己害怕死亡也害怕上班，尔等大约感受到了我真实的恐慌，于是不厌其烦陪我聊天。

凌晨岭南的天突然变了，起了风、落了雨、响了雷，尔等说雨水在往窗上拍，我则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跳，耳后的血脉在跳，四肢的筋似乎也在跳动，着实吵死了。尔等没听到我的回应，继续道：是谁在敲打我窗，是风还是雨？应该是雨吧。

听到这样的老歌与这样的老梗，我不由接道：是谁在敲打蔡琴的窗？

尔等开始分析起来：敲窗的话，风也可以雨也可以，歌的后一句是“是谁在撩动琴弦”，好像是风更好一点。

他开始顺着歌词念唱——

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

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

那缓缓飘落的小雨

——啊，这原来是首自问自答的歌，后面就有了回答，是雨。

我一下子觉得有趣了起来：原来是雨在敲打蔡琴的窗。那王力宏在花田犯了什么错？

——那是水浒传的故事了，小霸王周通抢错了亲，被鲁智深给打了……

听着尔等细说这些前因后果，原来这么无厘头的问题也是有答案的，大脑一下子就沉了下来，不知何时终究入睡了。

67.

刚洗完澡我一个人在收拾东西，嘴里念念有词。

尔等听到我动静凑过来了：你背上有掉下来的头发，你怎么……

我浑不在意：噢，我看不到，没擦掉。

——我帮你啊！

我寻思着等身上干了头发自然掉了，没什么所谓，于是道：不用啊。

尔等不解道，你怎么不让我帮你了，我刚也一直在书房。

因不知如何作答，只得给出万能答语：因为你惹我生气了！

他则更加不解：我惹你生气，你不是更应该使唤我？！

我彻底失语：呃……

我接不下去了，还好尔等会把逻辑自动补全：怎么、我惹你生气到连伺候你的权利都没了？你把爷伺候你的权利也剥夺了！

哈哈哈哈哈哈！仰天！

68.

晚饭后出门散步，意外发现家附近的广场在直播世界杯，大幕布前面是零零散散的小桌椅。因比赛尚未开始，人还未有很多，我们寻了个空处坐了下来。

此番算是随性而至，尔等没有看足球赛的爱好，我也多年不凑这热闹。

就这么坐下来的工夫，身边的尔等从腰包里掏出个小橘子来，慢慢剥皮，然后递过来：吃不吃？

——大花，你怎么带了个橘子！啥时候拿上的？

——我还想拿个香蕉呢，太大了就没拿。

莫名想到中秋时，他邀我去楼下看月亮，也是在我仰头看月时，在旁边掏出块月饼边开包装袋边问我要不要吃一口。